业内人士认为，如果接入IAP，就意味着微信公众平台的赞赏功能将使用苹果的支付通道，不仅会使作者的打赏收入减少三成，而且也可能导致微信支付在公众号平台的支付场景被苹果支付体系替代

一条规定，两则通知，苹果与腾讯在微信公众号赞赏功能面前的“交手”告一段落。

4月19日下午，微信发出“遗憾通知”，称受苹果公司新规定影响，自2017年4月19日17：00起，iOS版微信公众平台赞赏功能将被关闭，建议通过二维码转账方式对公众号表示支持。

然而，二维码转账的过渡方案持续不到半天，4月20日凌晨，微信再次发布通知，“紧急对19日下午上线的iOS版微信公众平台个人转账功能进行关闭”，原因依旧与苹果公司新规定有关。

随后，苹果公司作出回应称，对所有开发者“一视同仁”：“微信可以选择提供APP内购买让用户赞赏他们喜爱的公众号运营者，微信只需正确使用APP内购买体系进行开发即可。”

相关规则存争议

“通知”中所指的苹果公司新规定，是指2016年6月13日，苹果开发者协议更新的3.1.1条款，要求APP不得包含指引用户使用非IAP机制（非苹果内购系统）进行购买的按钮、外部链接或其他行动号召语。

“微信提供的‘赞赏’按钮可被视为‘外部链接’，而建议用户使用二维码支持公号作者的过渡方案则可以看作是‘使用其他行动号召用语’。”知名互联网观察家葛甲对法治周末记者分析道，微信对赞赏功能和公众平台个人转账功能的关闭是为了“合规”。

不过，在北京达晓律师事务所律师林蔚看来，苹果开发者协议中的此条规定本身就有违法之嫌。

“结合苹果公司在具体相关市场中的绝对优势地位，其不允许应用程序内部使用第三方支付购买应用程序内的内容或者服务，属于滥用市场支配地位，排除了其他第三方支付服务的行为，违反反垄断法中有关‘搭售’和‘交易时附加不合理交易条件’等内容。”林蔚指出，如果苹果公司不能说明其行为的合理性，或者证明该行为对市场竞争的促进作用弥补了对市场竞争造成的不利影响，则该行为应受到我国反垄断法的规制。

此外，按照正在修订的反不正当竞争法草案，经营者不得利用相对优势地位，在没有正当理由的前提下，限定交易相对方交易对象、与其他经营者的交易条件、滥用收费或者不合理地要求交易相对方提供其他经济利益，以及附加其他不合理交易条件。

“作为交易相对方的APP，对于苹果应用商店这一应用分发入口有较强的依赖性，也就是说苹果公司把持了包括微信在内的APP在iOS系统的市场准入，显然苹果公司具有相对优势地位；而APP上架苹果应用商店需要支付相关费用，属于交易行为；如果苹果公司为开发者设定的审查标准含有明显的不当条款，则可以认定其附加不合理的交易条件，涉嫌不正当竞争。”一位不愿具名的法律从业者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小程序或为导火索

无论规则本身是否存在问题，微信为遵守规则所进行的功能调整，却是在规则实施近一年之际，按照微信的说法是“与苹果方面长期沟通协调的结果”，但在业内人士看来，双方协调“突然失败”的导火索，或许是微信力推的小程序动了苹果App Store的“奶酪”。

“应用商店是苹果的最主要入口，是整个iOS的命脉，苹果显然不希望他人给应用商店带来威胁，但无论是连接线下还是替代APP，小程序都在蚕食着App Store的流量。”科技自媒体人阿禅指出。

1月9日，微信小程序正式上线，用户不需要下载安装，扫一扫或搜一下即可打开应用。上线之初，微信小程序颇为低调——不支持朋友圈分享，扫描二维码进入小程序时必须通过手机摄像头扫描。

但从3月27日开始，小程序“性格突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开放了一系列新功能：宣布面向个人开发者开放申请、开放“附近的小程序”功能、支持“长按识别二维码”功能、允许第三方平台帮助运营者开发和管理小程序、“小程序码”正式上线……

“在小程序功能不断完善的背景下，从长远看，小程序极有可能帮助微信成为替代苹果App Store的平台。从开发者角度讲，越来越多的轻度APP开发者开始选择做小程序，而放弃运营研发资金成本与用户获取成本更重的APP；从用户角度看，在碎片化的时间，人们不会想到从App Store挑选下载一款APP打发时间，但会习惯性地打开微信，那些爆款小程序对用户的吸引力会很高。”葛甲认为，此次腾讯与苹果在赞赏功能上的沟通受阻，不排除是苹果以此来给正在发力的微信小程序“一点颜色”，未来苹果也一定会与腾讯进行小程序上的利益分配。

尽管赞赏功能的下线可能与小程序有关，但这并没有降低微信对小程序的热情，4月22日微信先是宣布公众号可关联小程序，4月25日微信事业群又宣布，微信公众号可与小程序同名。

二清服务将触红线

“微信目前不允许开发含有虚拟支付功能的小程序，因为一旦这样做，就要被苹果抽走30%的收入，如果微信还想继续从小程序中抽成，对开发者来说会很不尽人意，也影响开发者的积极性。”阿禅表示，通过微信小程序进行的APP内购买，由腾讯的移动支付系统处理。

按照苹果公司IAP机制，只要用户在通过App Store下载的APP里花钱购买虚拟物品，开发者都必须接受苹果内购支付流程，即向苹果公司交纳30%的分成。而App Store在中国支持银联、支付宝等支付方式，不含微信支付。

葛甲认为，微信平台对用户给公众号文章原创作者的打赏收入并未进行抽成，如果接入IAP，就意味着微信公众平台的赞赏功能将使用苹果的支付通道，不仅会使作者的打赏收入减少三成，而且也可能导致微信支付在公众号平台的支付场景被苹果支付体系替代。

根据易观国际最新一期的第三方支付市场占有率统计，支付宝、微信和QQ钱包占据了第三方移动支付市场交易份额的90%以上，而ApplePay的市场占有率只有不到2%。

“ApplePay进军中国后，目前尚未取得第三方支付牌照，其是通过与银联、支付宝合作的方式实现IAP、给账户充值等第三方支付功能的，可见ApplePay与支付宝、微信支付等并非同一维度，根据央行规定并不属于网络支付业务范畴。”网络支付分析师董哲如是分析。

董哲进一步指出，苹果对于保留微信赞赏功能要求的“微信只需正确使用APP内购买体系”，有可能触及央行对于二清违规行为打击的底线。

所谓“二清”，是指没有获得央行支付业务许可的单位或个人，在持牌收单机构的支持下实际从事支付业务和资金清算的一种模式。该模式由于资金难以监管、风险较高，而一直被央行禁止。

“微信赞赏渠道是微信支付作为个人与公众号之间的第三方支付中介，微信支付是获得第三方支付牌照的合法一清机构，如果微信同意苹果的相关要求，则个人给予公众号的赞赏将先被微信支付平台扣除30%，作为给苹果公司的IAP分成，剩下的70%才会给到公众号作者，这样苹果公司将作为二清机构在微信支付平台与公众号作者之间提供清算服务。鉴于苹果尚未取得第三方支付牌照，这种二清服务会违背央行对于第三方支付监管的相关规则。”董哲解释道。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2016年，微信支付曾因接入大量没有支付牌照或收单资质的二清机构被央行责令整改。

董哲认为，腾讯为配合金融监管也不会再触红线，或许这也是微信关停赞赏而拒绝接受苹果要求的重要原因之一。

影响不只收入减损

无论是支付暗战，还是应用程序入口争夺，对微信用户尤其是自媒体来说，似乎都不愿意看到赞赏功能被关停。

自媒体人田晶晶更是感慨：“不只是自媒体人收入上的减损，更重要的，是对‘写字’这门手艺尊严上的打击。”

原创作者小林告诉法治周末记者，在其公众号上的每篇文章阅读量都有3000次以上，曾经每篇文章能收到近百元的打赏，在微信关停iOS版赞赏功能后，赞赏收入几乎为零。

艾媒咨询《2017年中国自媒体行业从业人员生存状况调查》显示，2016年中国自媒体人主要收入来源调查中，只有3.8%源自打赏。

“尽管赞赏的收入可能不及广告的零头，但你可以从赞赏中揣摩读者，例如，某一篇文章的赞赏特别高，是击中了人们某一个共鸣点吗？”在田晶晶看来，赞赏在某种程度上培养了用户对互联网有价值内容付费的习惯，而现在，这种对原创内容的尊重和保护，被撕破了一个口子。

法治周末记者注意到，赞赏的形式并非只有微信公众平台有，微博文章打赏、微博问答、头条号文章等也都有，不过这些平台尚未因苹果公司新规而对赞赏功能调整。

“虽然腾讯有扶持自媒体的芒种计划，但扶持主要体现在腾讯新闻、天天快报等子平台上，微信公众号平台则相对封闭。赞赏功能的关停，或许会使很多自媒体转移战场，把注意力和诉求分散到其他平台上。”葛甲表示。